衡水中学一个即将高考的男生，因为一场演讲火了。

　　因为他在演讲里说了句：“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，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。”

　　让很多人觉得不舒服。

　　毕竟，“好白菜都被猪拱了”，通常用来比喻男女关系。

　　他们通过“猪拱白菜”的字面意思，认为男生的用意是自己要好好学习，将来去占有那些城里女人。

　　再结合男生在演讲过程中情绪激昂的状态。

　　于是不少人说他：偏激、凶狠，令人不寒而栗。

　　也有人批评衡水中学教育失败，教出的孩子功利心太强，心态阴暗粗鄙：“极度的自卑导致这种带有恶臭的嫉妒，甚至报复心理。”

　　而我看了整段演讲视频，发现真的——不至于。

　　从演讲内容来看，这个男生10岁之前都生活在偏远乡村，童年时的学校只有两个教室，三个年级。

　　连教英语的老师，都是语文老师临时客串。

　　直到后来进城，他才发现城里的孩子学习环境有多好，同时也感到恐慌和自卑。

　　因为那些城里的孩子，并不跟他想象的一样，过着养尊处优的闲散生活，而是比他还要努力，每天坐在小汽车里，去上各种各样的辅导班。

　　而他却操着口音浓重的方言，背着书包步行去坐公交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他还是被电视里祖国的壮美山河打动。

　　从此默默立志，要好好学习，将来像城里的孩子一样，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。

　　于是有了那句：“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，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里的白菜。”

　　-2-

　　诚然，这是一句不够恰当的比喻，姿态也不够优雅。

　　但通过整个视频，我还是看到了一个不甘平庸，努力奋进的孩子。

　　他只是个高中生，寄托着全家几代人的希望去城里学习。

　　他见过的世面有限，整天在衡水的题海战术中苦读，大概学过几句鸡汤，练过几句演讲，却完全不懂该怎样包装自己。

　　倘若他站在台上，说几句“志存高远”或者“为中华崛起而读书”，一定会赢得很多掌声。

　　可他说出了心里话，他想成功，想拥有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，去抢占那些原本属于城里人的机会。

　　这种说法，在一些人听起来可能不够优雅，不够体面，不够大气。

　　却是一个高中生最真实的梦想和动力。

　　至于用白菜影射城里的女人之类的猜测，不禁让我想到《丑小鸭》里的情节：

　　丑小鸭在农场受到驱赶，跑进沼泽地的野鸭群里。

　　野鸭看到他说：“你真是丑得厉害，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任何一只鸭子结婚就好。”

　　安徒生忍不住感慨：“可怜的小东西，他根本没想到什么结婚!”

　　他只要能喝点沼泽里的水就够了。

　　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后，当然也会变得很优雅，很宽容，在人们的赞美声中谦逊地低下头，发出清丽的叫声。

　　但在他还没成为天鹅之前，在疲于奔波中，哪里顾得上想结婚的事儿。

　　他只是想喝点沼泽里的水罢了。

　　-3-

　　优雅，有时只是成功者的标配。

　　自古贫寒者，匮乏者，未得志者，都难免有几分不够优雅。

　　我认识一个女人，就不怎么优雅。

　　她二十几岁的时候，爸妈给哥哥买房，不给她买，她撒泼打滚，闹得鸡飞狗跳。

　　后来哥哥写下欠条，答应将来分一半给她，才作罢。

　　她三十几岁的时候，遇到老公出轨，卷了钱和小三跑了。

　　她每每提到，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，还经常劝告女孩婚前一定要谨慎，不要轻易相信男人。

　　结果，一个婚姻幸福的女人听说了，对她大为不满：“她太偏激了!天下好男人多得是，我老公就对我很好，他只负责赚钱养家，我只负责貌美如花。”

　　诚然，那个撒泼打滚，满口抱怨的女人，在别人眼中，很偏激，很不优雅。

　　倒是她的哥哥，主动把资产让一半给她，多么懂事，多么值得称颂。

　　倒是那个婚姻幸福的女人，鼓励人们勇敢追爱，多么纯真，多么超然物外。

　　可他们都是既得利益的幸运者呀，自然可以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面孔。

　　而那些不幸运的人，难道连表现愤怒的资格都没有吗?

　　-4-

　　2017年高考结束，有人采访北京高考状元熊轩昂。

　　他说了一句话：

　　“现在很多状元，都是家里厉害，又有能力的人。知识不一定能改变命运，但没有知识是一定不能改变命运的。”

　　直指教育资源的不公平，和阶层跨越之难。

　　人们对他大加赞美，认为他是个有见识，而且敢于说真话的孩子。

　　其实，那个自称“乡下土猪”的孩子，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，以不同的身份，说出了同样的话而已。

　　他同样意识到乡下孩子和城里孩子的差距，以及有了要用知识改变命运的想法。

　　只是他没有受过那么好的熏陶，只能发出一声粗鄙的呐喊：“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，也要立志去拱城里的白菜!”

　　或许别人看到了悲愤，觉得不够优雅。

　　而我却看到了悲壮。

　　真的，放过那个自称“乡下土猪”的孩子吧。

　　这世上不是每个人，每件事，都应当符合美学，极尽优雅。

　　-5-

　　记得有一回，我和朋友一起去餐厅吃饭。

　　最后剩了不少饭菜。

　　走出包间没多久，我忽然想起落了一样东西，便折回去拿。

　　一推门，就看到两个服务生，正拿着筷子，埋头挑拣比较完好的剩菜大快朵颐。

　　当时已经晚上九点多，他们大概还没吃饭，一定饿坏了。

　　服务生趁客人走了偷吃剩菜，优雅吗?

　　肯定不优雅。

　　遇上不依不饶的客人，较起真来，也多少占理。

　　但正常人都知道，这时候应该做的不是较真，也不是指责他们的不优雅。

　　而是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，拿上自己的东西，闭上嘴，赶紧走。

　　尽量为不够体面的他们，留一点体面。

　　因为吃饱了肚子的人，没资格打着饱嗝，对饿肚子的人指指点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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