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网上流传一则演讲视频，来自衡水中学高三学生张锡峰。

　　像所有能流传的演讲一样，现场必有强记忆点的金句，张同学的金句是：“我就是一只来自乡下的土猪，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里的白菜!”

　　因为在现实语境当中，猪拱白菜经常被用在男女关系上，所以这话，想必会让一些女性网友不适，甚至觉得不寒而栗。

　　当然在张同学的演讲语境中，肯定没这么猥琐的意思。他整个演讲的核心意思其实很简单——

　　他们是衡水中学的学生，是一群穷人家的有志青年，他们努力学习是要“改命”，那些批评嘲讽他们的人，没资格指手画脚。

　　首先要指出，他这个演讲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，就是制造假想敌。外界批评衡中模式，更多是批评这种教育害苦了孩子，并不是说这些孩子寒窗苦读有什么罪过，相反，大家是带着同情心的。

　　张同学情绪激越的反问，“他们有什么错?”根本属于偷换概念，没人说这些孩子错了。他们本来不需要这么辛苦的。作为学生无法跳出小环境看问题也不奇怪，但坚决捍卫现有模式，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困惑。

　　抛开这层意思不说。我也是农村出来的，当然很明白高考，对一个穷人家庭意味着什么，也很理解张同学想表达的意思。

　　如果时光倒流20年，看到这个演讲，大概也会热泪盈眶，觉得他说出了我们这些穷人家孩子的心声。

　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，我现在看多少会觉得尴尬。也理解有网友说的，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，甚至觉得害怕。

　　张同学慷慨激昂地说要“改命”，一个穷人家孩子追求上进，本来可以是很励志的，可问题的关键是怎么界定“上进”。

　　在张同学的演讲中，我能感受到他要出人头地的狂热，可是看不明白他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而他一再强调不想成为的人，反映的却是让人尴尬的价值观。

　　作为一个穷人家孩子，他对“普通人”竟然充满着鄙视。

　　在演讲中，他讲到和城里学生对比产生的心理落差。讲城里人的孩子享受这样那样的优越条件，而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没有。他沮丧，沮丧到走在马路上，看到身边走过的“普通人”，都感到失落。

　　在他眼里，路上的“普通人”是“浩瀚星河里一颗颗暗淡的星辰”，“拿着两三千元的薪水过着周而复始循规蹈矩的生活，一眼就能看到死”，这让他感受到恐惧、无力，“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样子。”

　　由此不难发现，他所谓的“改命”，说白了就是要成为有钱人，成为超越于“普通人”的存在。他的坐标不是自己，追求的不是成为更好的自己，而是要在很现实的比较中找到存在感。

　　在这个逻辑之下，就不难理解他那个拱白菜的金句。一个农村孩子怎么证明成功了?当然就是通过高考去城里，去超越城里那些“黯淡的星辰”，拱了城里的白菜。至于城里白菜是不是还不如村里白菜好吃，都不重要。

　　这种成功学，多少是带着一丝“复仇”味道的。命运给了我一把烂牌，我没法去直接跟老天斗，可打赢了之后很想把牌甩到牌友脸上，好像自己摸到烂牌，是他们的罪过一样。

　　这种在残酷的竞争体系中爬上更高位置的成功，什么时候是尽头吗?说得更大一些，会让更多的穷人家庭，会让这个社会更好吗?甚至张同学自己，历经残酷后会觉得幸福吗?

　　可是，我也不忍心苛责张同学。他的价值观和成功观是如此熟悉，农村的穷人孩子很容易产生共鸣，说明这也是环境“规训”的一种结果。一个人要在严苛的环境下生存，要翻越重重障碍，是很难要求他保持体面优雅的。

　　而“复仇式”成功学，相比于单纯的励志，可能更能提供动力吧。只愿张同学从衡中毕业之后，能早点醒来，放下“仇恨”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，成为更广阔的自己。成功，不该只有拱城里白菜这个选项。而做个“普通人”，也没那么可怕。

Tags：